2000年7月21日清晨,58岁的杨丽坤如同往日一般,裹着薄毯,蜷缩在一把陈旧的藤椅上。
丈夫唐凤楼即将出门上班,向她道别时,她却始终一言不发。
对此场景,唐凤楼早已习以为常,他再度坐到杨丽坤身旁陪伴片刻,最后看了看腕表对她说道:
“小九,这次我真的得出发了。”
杨丽坤终于有了回应,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他一下,轻声应了个“嗯”。
唐凤楼则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,脸上满是不舍之情。
傍晚时分,仍在忙碌工作的唐凤楼突然接到家中来电,
那个他挚爱一生的“小九”,那个60年代的第一美人,那个无数影迷心中的“阿诗玛”,永远离开了人世。
唐凤楼悲痛欲绝,他竭力回想,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妻子最美的模样。
只因两人相识之时,未满三十岁的杨丽坤早已患上精神疾病。
01坎坷童年与命运转折
1942年,杨丽坤出生于云南省普洱市宁洱县磨黑镇,作为家中第九个孩子,“小九”这个昵称被家人一直沿用。
儿时的杨丽坤性格倔强,常常独自生闷气。即便哥哥姐姐主动询问缘由,她也闭口不谈,硬生生把自己憋得流鼻血。
五岁那年,杨丽坤家中遭遇变故,支撑全家生计的重担悉数落在母亲肩上。母亲既要赚钱养家,又要照料多个孩子,
没过多久便积劳成疾,不幸病逝。
母亲离世后,杨丽坤只能与其他兄弟姐妹相互扶持。失去经济来源后,她很快便辍学离校,就连一个作业本都没能写满。
接下来的几年里,杨丽坤不仅要帮忙耕种田地,还得背着小竹筐上山挖野菜。长期营养不良让她身形干瘪,又黑又瘦,
毫无少女该有的灵动气色。
直到十岁那年,早已出嫁的大姐回到家中,见到浑身脏兮兮、面黄肌瘦的杨丽坤,心疼不已——几年过去,她几乎没长个子。
大姐离开时,坚持要带杨丽坤一同前往昆明,杨丽坤一路低着头,怯生生地抓着大姐的衣角踏上了火车。
在那个年代,大姐一家也只是普通人家,生活过得捉襟见肘,杨丽坤长期住下去并非长久之计。
为了给杨丽坤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,大姐只能将她送往条件相对宽裕的二姐家。二姐十分疼爱这个妹妹,重新将她送入学校读书。
生活逐渐好转后,杨丽坤也展露了原本的模样。仅仅两年时间,她的身高猛长,容貌也变得鲜活动人,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,让人过目难忘。
十二岁时,二姐带着杨丽坤观看歌舞演出,坐在前排的她很快就被舞台上优美的舞姿吸引。
伴随着富有韵律的音乐,她纤细柔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律动,这一幕直接引起了歌舞团团长的注意。
演出结束后,团长径直走到杨丽坤面前,希望吸纳她进入歌舞团学习。但杨丽坤深知二姐一心想让她考取大学,肯定不会同意。
因此,面对团长接连提出的几个问题,她只报了自己的名字便不再言语,直到团长最后问道:
“你喜欢跳舞吗?”
杨丽坤这才抬起头,眼神瞬间亮了起来,坚定地回答:
“我喜欢。”
之后,歌舞团团长多次登门劝说,杨丽坤的二姐最终松口,同意她学习舞蹈。
而杨丽坤的人生轨迹,也由此彻底改变。
02银幕绽放与命运转折
杨丽坤骨子里蕴藏着出众的舞蹈天赋。仅仅用了一年时间,她就成为团里的独舞演员,十三岁便登上舞台表演,
两年后更是成长为歌舞团的核心台柱子。
1959年,长春电影制片厂筹备拍摄电影《五朵金花》。影片讲述了男主人公“阿鹏”与女主人公“金花”在大理三月街一见钟情,
随后“阿鹏”走遍苍山洱海,历经一系列巧合与误会,最终与“金花”终成眷属的故事。
起初,导演王家乙已经确定了其他四位“金花”的扮演者,男主角也已选定,唯独女主角“金花”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。
某天,王家乙决定前往云南省歌舞团碰碰运气,他仔细观察了排练厅里所有练舞的姑娘,却没有一人能让他满意。
就在这时,他注意到了正站在窗台上擦玻璃的杨丽坤,仅仅一眼,便被她纯真质朴的气质打动。于是他当即拍板,
杨丽坤就是他要找的“金花”。
为了拍好这部电影,杨丽坤跟随剧组前往云南大理上关村体验生活,与当地村民同吃同住。
毫无拍摄经验的她,只能在导演的指导下反复揣摩角色。难以想象,在当时有限的拍摄条件下,整个剧组仅用四个月就完成了全部拍摄工作。
1960年,这部电影在埃及开罗举办的第二届亚非电影节上大放异彩,导演王家乙斩获最佳导演银鹰奖,杨丽坤荣获最佳女主角银鹰奖,
就连埃及总统都专门点名,要求杨丽坤必须前往埃及领奖。
凭借这部电影,杨丽坤在演艺界声名鹊起,但她本人却十分低调,从不张扬炫耀,甚至家人都不知道她拍摄了电影,
她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好好跳舞。
或许正是这样内敛的性格,为她日后的人生悲剧埋下了隐患。
1964年,上海电影制片厂筹备多年,终于决定将彝族长诗《阿诗玛》搬上银幕,与《五朵金花》一样,这也是一部歌舞题材电影。
挑选演员初期,剧组并未考虑杨丽坤,因为她只是一名舞蹈演员,普通话也不够标准。
但上影厂领导坚持认为,“阿诗玛”这一角色非杨丽坤莫属。为此,导演和摄影师特意前往面试杨丽坤,
而杨丽坤也没有让他们失望,经过四年的刻苦练习,她早已弥补了普通话上的不足。
影片拍摄完成后,为男主角“阿黑”配唱的著名歌唱家胡松华表示,杨丽坤一开口演唱,就能听出她下过苦功,
这是无法伪装的。
令人惋惜的是,这部电影拍完后,因多种原因未能及时公映,直到1979年才与观众见面。
杨丽坤最美好的模样,也因此被尘封在胶卷之中。
更让人痛心的是,不久之后杨丽坤便患上了精神疾病,这朵60年代影坛最娇艳的花朵,还未完全绽放便已凋零。
就在此时,杨丽坤的守护者唐凤楼出现了。
03相濡以沫的陪伴
唐凤楼是上海人,比杨丽坤小一岁,从上海外国语学院毕业后,他被分配到广东韶关的一处矿场,成为一名矿工。
1970年,杨丽坤病情加重,不得不继续在长坡医院接受治疗。同年,唐凤楼结识了与杨家交情深厚的陈泽涛。
两年后,杨丽坤转至条件相对宽松的湖南郴州精神病院治疗,但一间病房内连同陪护家属在内,挤了足足18个人。
没人能想到,当年无数青年心中的梦中情人“金花”,竟会在此处就医。
这一年,杨丽坤已经30岁,终身大事仍无着落。陈泽涛得知后,便将杨丽坤介绍给了唐凤楼。
由于相隔遥远,两人只能通过书信往来。从信件中,唐凤楼感受到了杨丽坤内心的痛苦与挣扎,却从未将她当作病人看待。
唐凤楼经常在信中鼓励杨丽坤,让她一定要振作起来,积极配合医生治疗,告诉她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。这些温暖的文字,如同一束光,照亮了杨丽坤灰暗的内心。
1973年,经过一年多的书信交流,唐凤楼决定前往湖南看望杨丽坤。他此前看过杨丽坤的舞蹈表演和《五朵金花》这部电影,
虽然心中早已做好准备,但见到真人后,唐凤楼还是感到震惊。
长期服药让杨丽坤身材发福,加上疾病的折磨,她脸色灰暗憔悴,唯有那双失去神采的丹凤眼,
还能让人联想到她就是当年红极一时的“金花”。
唐凤楼心中满是心疼与感慨,既有仰慕之情,也有怜悯之意,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——娶杨丽坤为妻。他要用自己的臂膀和胸膛,
为杨丽坤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家。
这一年五月,两人正式登记结婚。由于条件有限,家中的家具都是唐凤楼的父亲亲手打造的,所谓的婚礼,
不过是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。
婚后,杨丽坤的病情并未痊愈,她时常出现幻听,总觉得有人在耳边低语,操控着自己的一切行动。
病情严重时,她会精心打扮自己,声称丈夫另有其人,唐凤楼只是她的弟弟。
唐凤楼也是普通人,有时难免难以忍受,甚至动过离婚的念头。但一想到杨丽坤是病人,他便心软了,在心里告诉自己:
“丈夫照顾妻子,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,怎能嫌弃她呢?”
杨丽坤的病情时好时坏,清醒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,总会深感愧疚,主动向唐凤楼提出离婚,
甚至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。
看到杨丽坤一本正经为自己打算的样子,唐凤楼既觉得好笑,也更加认定她是个善良的人,
因此坚决不同意离婚。
不久后,杨丽坤怀孕了。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,她想要放弃这个孩子,但大姐、二姐以及丈夫唐凤楼都表示反对。
无奈之下,杨丽坤只能停止服药,留在家中休养身体。
1974年,杨丽坤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,可她并没有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中,病情反而再次加重。
为了两个孩子,也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,杨丽坤决定返回郴州精神病院继续治疗。临行前一晚,她望着两个儿子,从天黑哭到天亮。
后来,杨丽坤从郴州精神病院出院后,并未回上海与家人团聚,而是回到昆明工作,期间又辗转多家医院接受治疗。
直到1978年,杨丽坤被调至上海电影制片厂担任演员,才终于与丈夫、孩子团聚。由于此前遭受的伤害,杨丽坤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云南,
只是偶尔会向丈夫倾诉,说起家乡湛蓝的天空、清澈的河水和美丽的姑娘。
04岁月情深与永恒怀念
杨丽坤无法正常工作,每个月的薪水十分微薄,甚至不够买药开销,养活全家的重担全落在了唐凤楼一人身上。
唐凤楼外语水平出众,找到了一份翻译工作,但收入仍不足以支撑家庭开支,于是他又利用空闲时间做起了家教。
无论生活多么艰难,他都从未让杨丽坤受半点委屈。
80年代初,唐凤楼翻译的一本书被出版社出版,拿到了三百多元稿费。这笔钱到手后,他没有用来改善自己的生活,
反而给杨丽坤买了一件当时全上海最贵、也最时髦的进口黑色大衣。
后来,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小作坊发生火灾,杨丽坤避险时舍弃了家中所有物品,唯独紧紧抱着这件大衣。
此后几十年,她一直将这件大衣珍藏得很好。
唐凤楼是个有担当的男人,为了妻子和儿子,他后来投身商海,很快赚到了第一桶金,在90年代就购置了汽车和别墅。
但那栋别墅始终只是摆设,他一直陪着杨丽坤住在老旧的房子里。
有一次,唐凤楼通过生意赚了不少钱,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家,想要与杨丽坤分享这份喜悦,可杨丽坤却受到了极大刺激,
她大哭大闹,坚信丈夫的这笔钱来路不正,会给她带来麻烦。
这件事之后,唐凤楼深感自责,认为是自己考虑不周。在之后的许多年里,他一直陪着杨丽坤住在老房子里,
家中的老旧家具也从未更换,生怕杨丽坤受到外界刺激。
尽管唐凤楼对杨丽坤照顾得无微不至,但在2000年,杨丽坤还是因心梗突发离世。唐凤楼接到消息赶回家时,她已经没有了呼吸。
爱妻的突然离去让唐凤楼难以接受,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,他勉强办完了杨丽坤的后事。他将杨丽坤的骨灰分成两部分,
一部分留在身边陪伴自己,另一部分送回她的老家云南。
他知道,晚年的杨丽坤无比思念家乡,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去。
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唐凤楼都萎靡不振,常常躺在杨丽坤曾躺过的藤椅上发呆。后来在两个儿子的陪伴与安慰下,他才逐渐重新振作。
为了怀念妻子,唐凤楼在杨丽坤的出生地成立了一家茶叶公司,以她的名字命名,并推出“普乡金花”和“美神”两个品牌的茶叶,
以此纪念她主演的两部经典电影。
如今,杨丽坤已经离世25年,唐凤楼也成为了拥有十几家企业的企业家,但他始终致力于推广“阿诗玛”文化,
与两个儿子一起,用自己的方式永远怀念着她。
夜深人静时,唐凤楼总会想起,杨丽坤晚年曾为他跳的一段舞蹈。他回忆道:
“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肩膀轻轻一抖,双手一抬,整个人完全变了样,太美了,太美了……”
说着,他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