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岁少年拒绝回乡养伤坚持长征,40年后成开国中将

1934年10月的一个深夜,江西兴国县城外的山路上,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艰难地向前挪动。

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地上,照出斑驳的光影。17岁的谢有法拄着一根粗糙的木棍,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息。他的右腿在第五次反“围剿”的战斗中被弹片击中,虽然保住了腿,但伤口一直没有完全愈合,稍一用力就会渗出血水。

就在三天前,家乡派来的堂叔找到了在红一方面军后方医院养伤的谢有法。堂叔带来了母亲的口信:“娃儿,回来吧,家里给你备好了药,养好伤再说。”堂叔还悄悄告诉他,红军要撤离苏区了,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。

但谢有法拒绝了。

“我是红军战士,红军到哪里,我就到哪里。”他对堂叔说这话时,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。堂叔叹了口气,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煮熟的红薯,那是母亲特意让带来的,知道儿子最爱吃家里的红薯。谢有法接过红薯,眼眶湿润了,但他还是摇了摇头。

现在,他正赶往集结地点。医院的领导考虑到他的伤势,原本不同意他参加长征,但谢有法软磨硬泡,甚至以绝食相威胁,最终获得了批准。为了证明自己能够行军,他硬是拖着伤腿在医院里走了整整一天,直到双腿肿得像柱子一样粗。

山路越来越陡峭,谢有法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。突然,他脚下一滑,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。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的手掌,鲜血立刻涌了出来。他咬着牙想要站起来,但右腿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过去。

就在这时,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。

“小鬼,你这是要去哪儿?”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
谢有法抬头一看,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军人,肩章显示他是个团长。月光下,这位团长的脸上满是征战留下的伤疤,但眼神却异常温和。

“报告首长,我要归队,参加转移。”谢有法挣扎着想要敬礼。

团长按住他的手,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年:“你这腿,能走得了长路?”

“能!一定能!”谢有法的声音虽然虚弱,但充满了决心。

团长沉默了一会儿,突然蹲下身子:“上来,我背你一程。”

“首长,我自己能走……”

“少废话!”团长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们红军不丢下任何一个战友。”

趴在团长宽厚的背上,谢有法的眼泪finally还是流了下来。他想起了两年前,自己刚参加红军时的情景。那时的兴国县,几乎每个适龄青年都争着参军。全县13万人口,有5万多人穿上了红军装。他的三个哥哥都在前几年参军了,至今杳无音讯。母亲哭着不让他走,但他还是偷偷跑出来参了军。

“首长,您说我们这次转移,还能回来吗?”谢有法小声问道。

团长的脚步顿了顿:“会的,一定会的。等我们打败了敌人,就会回来。”

但两人心里都清楚,这一走,可能就是永别。

02

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,集结地已经聚集了上万人。这是中央红军主力撤离的前夜,整个苏区都笼罩在一种说不出的悲壮氛围中。

谢有法被分配到了干部休养连,这是整个队伍中最特殊的一个连队。说是连队,其实更像是一个流动的医院。这里集中了大批在历次战斗中负伤的老红军、老干部,还有一些体弱多病的女同志。30多岁的连长侯政,是个经历过秋收起义的老革命,因为在第四次反“围剿”中被炸伤了左臂,才被调到这个连队。

“同志们,”侯政站在队伍前面,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,“我知道大家的身体都不太好,但是党需要我们,革命需要我们。这次行军会很艰苦,可能比我们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要艰苦。但是请记住,我们是红军战士,是革命的种子。只要我们活着,革命就有希望!”

队伍里一片沉默。谢有法环顾四周,看到的都是布满沧桑的面孔。他的右边是一位独臂的老战士,左边是一位瘸腿的指导员。作为整个连队最年轻的战士,17岁的谢有法突然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责任。

“谢有法!”侯政突然叫道。

“到!”

“从今天起,你担任连队文书,负责记录行军日志,保管连队的重要文件。”

“是!保证完成任务!”

当天夜里,队伍开始行动了。为了避开敌机的轰炸,只能选择夜间行军。崎岖的山路上,手电筒的光亮像萤火虫一样闪烁。谢有法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,里面装着连队的花名册、党员登记表,还有一些重要指示。虽然腿伤还没好利索,但他咬着牙跟上队伍。

走了不到两个小时,队伍里就开始有人掉队了。一位患疟疾的老同志突然倒在路边,浑身发抖。谢有法赶紧跑过去,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老同志身上。

“小鬼,别管我,你快走。”老同志有气无力地说。

“说什么呢,我们一起走!”谢有法说着,吃力地把老同志扶起来。

就这样,谢有法一边搀扶着伤病员,一边还要照看连队的文件。有时候实在走不动了,他就拉起二胡,那是他参军前从一个货郎那里换来的。悠扬的琴声在夜色中飘荡,给疲惫的队伍带来一丝慰藉。

“小谢啊,你拉的是什么曲子?真好听。”一位女同志问道。

“是我们家乡的山歌。”谢有法一边拉一边说,“我娘最爱唱这个。”

提到母亲,谢有法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。他不知道,此时的兴国县,他的母亲正站在村口的大樟树下,望着红军离去的方向。老人家已经在那里站了整整一夜,直到双腿发麻,直到泪水流干。她的四个儿子都参加了红军,现在最小的也走了。

“娘,有法会回来的,一定会回来的。”邻居大婶劝慰道。

“会回来的,会回来的……”老人喃喃自语,但谁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绝望。

事实上,兴国县参加长征的5万多红军中,最后活着回来的不到1000人。谢有法的三个哥哥,全部牺牲在了长征路上。但此时的谢有法还不知道这些,他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,搀扶着身边的伤病员,心里默念着:“一定要活下去,一定要回去见娘。”

湘江战役打响的那个黎明,谢有法正在给一位发高烧的老红军喂水。突然,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,整个大地都在颤抖。敌人的飞机像乌鸦一样在天空盘旋,炸弹如雨点般落下。

“快隐蔽!”侯政大喊。

谢有法刚要趴下,看到那位老红军还躺在担架上。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,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护住老人。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爆炸,弹片嗖嗖地从头顶飞过,泥土劈头盖脸地砸下来。

当硝烟散去,谢有法发现自己还活着,但担架上的老红军却永远闭上了眼睛。一块弹片正中他的胸口,鲜血染红了担架。

“老刘!老刘!”谢有法摇晃着老人的身体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

这位叫刘德山的老红军,曾经是黄埔军校的学生,参加过南昌起义。就在昨天晚上,他还跟谢有法讲起自己的故事,说等革命胜利了,要回广东老家看看,要去黄埔军校故地重游。

“小谢,别哭了。”侯政拍拍他的肩膀,“把老刘的遗物收好,把他的名字记下来。总有一天,我们要告诉他的家人,他是怎么牺牲的。”

谢有法含着泪,在日志本上工工整整地写下:刘德山,广东梅县人,1934年11月28日牺牲于湘江战役……

03

湘江战役后,红军损失惨重,从出发时的8.6万人锐减到3万多人。干部休养连也从最初的200多人,减少到不足100人。更要命的是,药品几乎耗尽,很多伤员只能硬撑着。

1935年1月,队伍到达遵义。这座黔北重镇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,但谁都知道,一场决定中国革命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。

就在遵义会议期间,谢有法接到了一个特殊任务——给参会的中央领导送文件。那是一个雪后的清晨,他小心翼翼地走进那座二层小楼。会议室里烟雾缭绕,气氛凝重。

“文件放这儿吧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
谢有法抬头一看,说话的正是毛泽东。此时的毛泽东清瘦了许多,但眼神依然犀利。他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小战士,问道:“小鬼,你多大了?”

“报告首长,17岁。”谢有法挺直了腰板。

“17岁就参加长征,不简单啊。”毛泽东点点头,“你是哪里人?”

“江西兴国的。”

“兴国啊,模范县!”毛泽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,“你们兴国人了不起,为革命作出了巨大贡献。”

临走时,毛泽东拍了拍谢有法的肩膀:“小鬼,要好好活着,革命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。”

这次短暂的会面,成为谢有法一生最珍贵的记忆。多年后,当他成为开国中将时,还经常对人说起这段往事。

遵义会议后,红军的命运开始转折。四渡赤水、巧渡金沙江、强渡大渡河……每一次胜利都来之不易。而谢有法所在的干部休养连,始终跟随主力部队,经历了所有的艰难险阻。

最艰苦的是过草地。1935年8月,当队伍进入川西北草地时,谢有法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生死考验。

茫茫草地,一望无际。表面上绿油油的草皮下面,是深不见底的泥潭。稍不小心踩错地方,人就会陷进去,越挣扎陷得越深。粮食早就吃完了,大家只能吃野菜、啃树皮,甚至煮皮带充饥。

“小谢,来,把这个吃了。”侯政递给他一小块像石头一样硬的东西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青稞饼,我省下来的。”

谢有法知道,这可能是连长最后的口粮了。他摇摇头:“连长,您吃吧,您的身体……”

“少废话,这是命令!”侯政板起脸。

谢有法只好接过来,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。那青稞饼硬得硌牙,但在当时却是救命的东西。他舍不得一下子吃完,每天只吃一点点。

第三天,一位叫王秀英的女同志倒下了。她是个南昌起义的老战士,肺病已经很严重了。临终前,她拉着谢有法的手说:“小谢,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您说,我一定做到。”

“如果你能活着出去,去南昌看看……看看八一起义纪念馆建起来没有……”

王秀英的话还没说完就咽了气。谢有法把她的遗言记在本子上,同时记下的还有她的遗物——一枚用红布包着的八一南昌起义纪念章。

草地上的第七天,连队遭遇了最大的危机。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席卷而来,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。没有任何遮挡物,大家只能用背包、衣服护住头部。

“快!围成圈,保护伤员!”侯政大喊。

谢有法和几个还能动的战士立刻围成人墙,用身体为伤病员挡住冰雹。冰雹打在背上,疼得钻心,但没有一个人退缩。

冰雹过后,又下起了大雨。草地本来就泥泞,现在更是寸步难行。一位患痢疾的老同志实在走不动了,跪在泥水里说:“你们走吧,别管我了。”

“不行!”谢有法二话不说,背起老同志就走。

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潭里挣扎,几次差点摔倒。其他战士见状,轮流来背。就这样,硬是把老同志背出了草地。后来这位老同志成为了新中国的省长,每次见到谢有法都要深深鞠躬。

1935年10月,当谢有法踉踉跄跄地走出草地,看到若尔盖的蓝天白云时,他突然跪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

出发时的200多人,现在只剩下不到50人。那些倒在路上的战友,那些永远留在雪山草地的英魂,让这个18岁的少年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革命,什么叫牺牲。

“哭够了就站起来。”侯政拍拍他的肩膀,“我们还要继续走,要替那些倒下的同志走完这条路。”

谢有法抹干眼泪,站了起来。他打开随身的背包,里面除了连队的花名册,还有厚厚一叠遗书和遗物。每一件都代表着一个生命,一个故事。他发誓,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东西交到烈士家属手中。

04

1936年10月,三大主力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。谢有法作为干部休养连的文书,亲眼见证了这个历史性时刻。

会师大会上,当三个方面军的旗帜同时升起时,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。很多老战士相拥而泣,他们中的许多人,从江西出发时还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,现在却已经白发苍苍。

“小谢,你看到了吗?我们胜利了!”侯政激动地说,他的独臂在颤抖。

“看到了,连长。”谢有法的声音哽咽了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谢有法的视线里。那是一个瘦高的青年,虽然满脸风霜,但谢有法还是一眼认出了他。

“二哥!”谢有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那人转过身,愣了一下,随即大喊:“有法!真的是你!”

兄弟俩紧紧拥抱在一起。原来,谢有法的二哥谢有财随红四方面军长征,历经千辛万苦,终于活了下来。

“大哥和三哥呢?”谢有法急切地问。

谢有财的脸色暗了下来:“大哥在湘江战役牺牲了,三哥……过草地时没能撑过去。”

两兄弟相对无言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在这场伟大的长征中,兴国县牺牲了4万多人,谢家四兄弟,只活下来两个。

会师后不久,谢有法被调到抗大学习。1936年2月,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入党那天,他在日记里写道:“我要用一生来实现对党的誓言,为了那些倒在长征路上的战友,为了千千万万还在受苦的人民。”

1937年,全面抗战爆发。谢有法从抗大毕业后,被分配到八路军总政治部工作。1939年,他主动请缨去山东敌后抗日。临行前,组织上安排他回了一趟延安,在那里,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——李桂英。

李桂英也是江西人,15岁就参加了红军,是妇女独立团的战士。长征中,她所在的妇女独立团几乎全军覆没,她是少数幸存者之一。两个有着相似经历的年轻人很快相爱了。

“桂英,等打完鬼子,我就娶你。”谢有法认真地说。

“谁稀罕嫁给你。”李桂英红着脸说,但眼里满是幸福。

然而,战争年代的爱情总是充满离别。谢有法去了山东,李桂英留在延安。这一别就是三年。期间,谢有法参加了大大小小上百次战斗,多次负伤。最危险的一次,日军的刺刀距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,若不是战友及时赶到,他早就牺牲了。

1942年,谢有法和李桂英终于在山东抗日根据地重逢并结婚。婚礼很简单,就是请战友们吃了顿地瓜,但两人却觉得无比幸福。新婚第三天,谢有法就要带队执行任务。

“有法,你要小心。”李桂英给他整理着军装。

“放心吧,鬼子还要不了我的命。”谢有法故作轻松。

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
“一定。”

这样的离别,在他们的婚姻生活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。直到新中国成立后,他们才真正过上了安定的生活。

05

1950年,朝鲜战争爆发。已经是第九兵团政治部主任的谢有法,再次踏上征程。

临行前,李桂英已经怀孕7个月了。她拉着丈夫的手说:“有法,我和孩子等你回来。”

“放心,这一次,我一定平安回来。”谢有法亲吻了妻子的额头。

然而,当部队开进朝鲜,谢有法才发现,这场战争的艰苦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征。

1950年11月,长津湖战役打响。这是谢有法军旅生涯中最惨烈的一战。

零下40度的极寒天气,志愿军战士们穿着单薄的棉衣,在冰天雪地里与装备精良的美军作战。很多战士的手脚都冻坏了,枪栓都拉不开,手榴弹的拉环都拽不动。

“政委,前线三连整整一个排的战士,都冻成了冰雕。”通讯员哭着报告。

谢有法的心如刀割。他立即组织政工干部到前线慰问,自己更是冲在最前面。他脱下自己的棉衣给冻伤的战士,把仅有的一点白酒让伤员御寒。

“政委,您这样会冻死的!”警卫员劝阻。

“战士们连命都可以不要,我这点棉衣算什么!”谢有法说着,又脱下了棉鞋。

在一个叫死鹰岭的高地上,谢有法见到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场景。一个连的志愿军战士,保持着战斗姿态,全部冻死在阵地上。他们的枪口依然对准敌人来的方向,仿佛随时准备战斗。

谢有法走到一个年轻战士面前,这个战士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,和当年长征时的自己差不多大。战士的怀里,还揣着一封没有寄出的家书。谢有法小心地取出信,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:

“亲爱的妈妈:儿在朝鲜一切都好,请您不要挂念。等打完美国鬼子,儿就回家看您……”

信没有写完,墨水已经冻住了。

谢有法的眼泪瞬间决堤。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,那个在兴国县村口苦等了16年的老人。1946年,谢有法第一次回乡探亲,母亲已经认不出他了。老人家摸着他满是伤疤的脸,哭了整整一夜。

“孩子们,你们都是英雄!”谢有法对着冰雕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
长津湖战役中,志愿军第九兵团伤亡惨重,但最终还是把美军王牌陆战一师打得溃不成军。战后统计,歼敌1.5万余人,这是谢有法军旅生涯中最辉煌的战绩之一。

06

1951年春天,第四次战役打响。谢有法率领的部队面对的是美军、英军、土耳其军等5个师旅的联合进攻。敌人有飞机大炮,而志愿军只有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。

战斗最激烈的时候,谢有法亲自到最前沿阵地指挥。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,弹片击中了他的左肩,鲜血立刻染红了军装。

“政委,您受伤了!”警卫员要扶他下去。

“这点小伤算什么!”谢有法撕下一块布简单包扎了一下,继续指挥战斗。

就在这时,通讯员跑来报告:“政委,三营被敌人包围了!”

三营是全团的尖刀营,营长赵大海是谢有法一手带出来的兵。听到这个消息,谢有法立即决定亲自带队营救。

“政委,太危险了!”参谋长劝阻。

“废什么话!通知一营,跟我上!”

谢有法带着一个营的兵力,趁着夜色向敌人发起突袭。他们像长征时期的红军一样,用最原始的方式——刺刀和手榴弹,硬是在敌人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个口子。

当谢有法见到浑身是血的赵大海时,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哭了:“政委,我给您丢脸了。”

“说什么呢!活着就是胜利!”谢有法紧紧抱住他。

这次战役,谢有法指挥部队歼敌1.5万余人,创造了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的一个奇迹。战后,彭德怀亲自接见了他:“有法同志,你们打得好啊!打出了中国人的威风!”

1953年,朝鲜战争结束,谢有法回到祖国。在鸭绿江边,他回望朝鲜的山山水水,心情无比复杂。三年战争,他的部队牺牲了上万人,其中很多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战士。

“政委,我们还会回来吗?”身边的参谋问。

“不会了。”谢有法坚定地说,“我们用鲜血和生命,就是为了不让战火烧到祖国的土地上。”

07

1955年,中国人民解放军首次实行军衔制。38岁的谢有法被授予中将军衔,成为最年轻的开国中将之一。

授衔仪式上,当毛泽东亲手给他戴上中将肩章时,谢有法激动得浑身颤抖。毛泽东认出了他:“小鬼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“主席,您还记得我?”谢有法不敢相信。

“当然记得,遵义会议时那个兴国来的小文书嘛。”毛泽东笑着说,“20年了,你从一个小战士成长为共和国的将军,不容易啊。”

“这都是党的培养,是战友们用生命换来的。”谢有法的眼睛湿润了。

授衔后,谢有法先后担任总政组织部副部长、沈阳军区副政委、政治学院政委等职。无论在什么岗位,他都保持着长征时期养成的作风——与士兵同甘共苦。

1960年,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谢有法把自己的粮食配额让给战士们,自己却饿得浮肿。李桂英心疼地说:“你这样会把身体搞垮的。”

“比起长征时吃树皮草根,这算什么。”谢有法笑着说。

1966年,文化大革命开始。谢有法因为坚持原则,保护了一批老干部,自己却遭到批斗。造反派把他关在牛棚里,让他写检查。

“谢有法,你要老实交代你的问题!”造反派头子恶狠狠地说。

“我没有问题可交代。”谢有法平静地回答,“我这一生,对得起党,对得起人民,对得起牺牲的战友。”

最艰难的时候,李桂英偷偷来看他,带来了一个窝窝头。两个老人相对无言,只是紧紧握着彼此的手。

“有法,你要坚持住。”李桂英说。

“放心,我经历过长征,经历过抗战,经历过朝鲜战场,这点困难算不了什么。”

1969年,谢有法终于获得平反。当他重新穿上军装时,已经52岁了。但他没有一句怨言,立即投入到部队建设中。

08

1975年,谢有法被任命为南京军区政治学院政委。上任第一天,他就提出要去基层连队调研。

“政委,您刚到,先休息几天吧。”秘书劝道。

“革命不能休息。”谢有法说,“我要了解战士们在想什么,需要什么。”

在一个新兵连,谢有法看到一个小战士在偷偷抹眼泪。他走过去问:“小同志,想家了?”

小战士看到将军,吓得立正敬礼:“首长好!我……我……”

“别紧张,坐下说。”谢有法拉着他坐下,“你多大了?哪里人?”

“报告首长,我18岁,江西兴国人。”

听到“兴国”两个字,谢有法愣住了。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小战士,仿佛看到了43年前的自己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刘小军。”

“家里还有什么人?”

“有个奶奶,80多岁了。她总跟我说,我们家有个爷爷参加了红军,再也没回来……”

谢有法的心猛地一震:“你爷爷叫什么?”

“刘德山。”

刘德山!就是那个在湘江战役中牺牲在自己怀里的老红军!谢有法激动得站了起来。

“政委,您怎么了?”秘书问。

谢有法没有回答,而是快步回到办公室,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布包。那里面装着他珍藏了40多年的遗物。他翻了又翻,终于找到了一个小布包,里面是一枚南昌起义纪念章和一张泛黄的照片。

“小刘,你过来。”谢有法把刘小军叫到办公室,“这是你爷爷的遗物。”

刘小军接过纪念章,眼泪夺眶而出:“政委,您认识我爷爷?”

“岂止认识。”谢有法哽咽了,“你爷爷牺牲的时候,就在我怀里……”

那个下午,谢有法给刘小军讲了整整4个小时,讲他爷爷的故事,讲长征的故事,讲那一代人的理想和信念。

从那以后,谢有法开始了一项特殊的工作——寻找烈士遗属。他利用一切机会,通过各种渠道,寻找那些在长征中牺牲的战友的家人。到1985年,他一共找到了127位烈士的遗属,把保存了几十年的遗物一一送还。

每找到一位烈士遗属,谢有法都会亲自登门。他会详细讲述烈士牺牲的经过,会把烈士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。很多遗属抱着他痛哭,而他也会陪着一起流泪。

“谢将军,谢谢您,谢谢您还记得他们。”一位烈士遗孀拉着他的手说。

“应该谢谢的是我。”谢有法说,“没有他们的牺牲,就没有今天的一切。”

09

1985年,谢有法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,但他没有选择安享晚年,而是开始了新的“长征”——到全国各地作报告,讲述长征故事。

“年轻人需要知道,我们的幸福生活是怎么来的。”他对李桂英说。

李桂英理解丈夫:“去吧,这是你的使命。”

10年间,谢有法走遍了全国所有的省份,作了上千场报告。每一场报告,他都会带上那本保存了50多年的日志本,上面记录着牺牲战友的名字。

在北京大学的一次演讲中,一个学生问:“谢爷爷,长征那么苦,你们为什么能坚持下来?”

谢有法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因为我们相信,我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。我们相信,总有一天,中国人民会站起来,不再受欺负,不再挨饿。现在你们看到了,我们做到了。”

全场掌声雷动,很多学生都流下了眼泪。

1990年,谢有法73岁了,身体开始出现问题。医生诊断他患了帕金森症,建议他休息。但他依然坚持外出演讲。

“将军,您的身体……”秘书担心地说。

“我的时间不多了,能多讲一场是一场。”谢有法颤抖着说。

1994年,长征胜利60周年前夕,中央电视台要拍摄一部纪录片,请谢有法做顾问。摄制组提出要重走长征路,77岁的谢有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李桂英急了:“你这把老骨头,经得起折腾吗?”

“桂英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走长征路了,让我去吧。”

看着丈夫恳求的眼神,李桂英心软了:“那我陪你去。”

“不行,你的心脏不好……”

“要去一起去,要死死在一起。”李桂英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就这样,两位年近八旬的老人,再次踏上了长征路。在湘江边,谢有法跪在地上,对着滔滔江水磕了三个头:“兄弟们,我来看你们了。”

在遵义会议会址,他指着二楼的窗户说:“毛主席就是站在那里跟我说话的。”

在泸定桥,他颤颤巍巍地走上铁索桥,仿佛又回到了60年前。

在雪山脚下,他们遇到了一位藏族老人。老人认出了谢有法:“您是谢将军吧?60年前,您给过我爷爷一块银元买粮食。”

谢有法愣住了,他不记得这件事了。但老人拿出一张发黄的纸条,上面写着:“红军谢有法,借粮一斗,付银元一块。”

“我爷爷临终前说,一定要找到这个红军,要报恩。”老人说着,拿出一包糌粑,“这是我们全村人的心意。”

谢有法接过糌粑,老泪纵横。

10

1995年初,谢有法的病情急剧恶化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,开始安排后事。

“桂英,我死后,把我的骨灰撒在长征路上。”他握着妻子的手说。

“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。”李桂英强忍着泪水。

“还有,把我所有的抚恤金都捐给希望工程,让山区的孩子们能上学。”

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

5月的一天,谢有法突然精神了许多。他让秘书把他扶到窗前,看着外面的阳光。

“真好啊,和平真好。”他喃喃自语。

突然,他像是看到了什么,脸上露出了笑容:“老刘,老王,小李……你们都来了……等等我,我们一起走……”

1995年5月27日,开国中将谢有法在北京逝世,享年78岁。

追悼会上,来了很多人。有党和国家领导人,有老战友,有他资助过的学生,还有很多素不相识的群众。

刘小军,当年那个兴国籍的小战士,现在已经是一名团长了。他在谢有法的遗体前长跪不起:“政委,您走好。没有您,我不会知道爷爷的故事,不会懂得什么是信仰。”

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,颤巍巍地走到灵前。她是王秀英的女儿,手里拿着母亲的遗像:“谢伯伯,我妈妈在天上等您很久了。她让我告诉您,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建好了,很气派。”

按照谢有法的遗愿,他的骨灰被分成了几份,分别撒在了瑞金、遵义、泸定桥、草地和长津湖。李桂英亲自护送骨灰,每到一处,都会说一句:“有法,你回来了。”

在兴国县,当地政府为谢有法立了一座纪念碑。碑文上写着:

“谢有法将军,兴国人民的好儿子。他用一生践行了共产党人的信仰,从江西的红土地走到朝鲜的长津湖,从少年到将军,初心不改,英名永存。”

谢有法的老家,那棵百年大樟树依然挺立。每年清明,都会有人来这里祭奠。他们中有谢家的后人,有当地的学生,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。

人们记住的,不仅是一位将军,更是一个时代,一种精神。

正如谢有法在最后一次演讲中说的:“我这一生,经历了长征,经历了抗战,经历了解放战争,经历了抗美援朝。我见过太多的牺牲,也见证了新中国从站起来到富起来。如果你问我,这一切值得吗?我会告诉你,值得!因为我们的牺牲,换来了今天孩子们的笑脸;我们流过的血,浇灌出了今天的盛世中华。”

2015年,长征胜利80周年之际,谢有法的外孙女谢晓燕,一位历史学博士,出版了《爷爷的长征》一书。书中收录了谢有法保存的所有日记和信件,还有100多位烈士的故事。

在后记中,她写道:

“爷爷走了20年了,但他的故事还在流传。每当我翻开他的日记,看到那些工整的字迹,那些牺牲战友的名字,我都会泪流满面。爷爷这一代人,用他们的青春和生命,为我们打下了江山。作为后来者,我们能做的,就是记住他们,传承他们的精神,把这个国家建设得更好。

爷爷,您安息吧。您和您的战友们没有白白牺牲,你们的理想正在实现,你们的信仰正在传承。那条你们用脚步丈量的长征路,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。而新的长征路上,有我们在继续前行。”

故事的最后,让我们记住这个名字——谢有法。

记住的还有刘德山、王秀英,还有千千万万个倒在长征路上的无名英雄。

他们的生命虽然短暂,但他们的精神永远不朽。

他们用信念和牺牲告诉我们:

什么是理想,什么是信仰,什么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。

【参考资料来源】

《红军长征回忆录》,解放军出版社,1989年版《志愿军第九兵团战史》,军事科学出版社,2000年版《兴国县志》,江西人民出版社,1993年版《开国将帅传》(第三卷),解放军出版社,2006年版《长征:前所未闻的故事》,解放军文艺出版社,2006年版《长津湖战役亲历者口述》,人民出版社,2011年版谢有法将军家属提供的个人回忆材料中央档案馆相关解密文件